森林中
回想起剛剛看見小學弟變回原形逃走的樣子,精靈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去找學弟,這些日子裡的相處就算是同一個宿舍,薩維爾也沒見過學弟變回狐狸的樣子,好不容易見到了必須好好把握才行,學弟的原型真的非常之可愛啊。
將魔力外放,精靈忍不住就皺起眉頭,他已經將魔力範圍覆蓋到整個學院了......怎麼沒有?!
薩維爾突然就有點緊張,剛剛學弟跑走的姿態可以說是非常著急,他急切的躲著那隻赤紅色的狐狸,躲去哪了?!學院裡很安全但是若出去了......
微微的睜開雙眼,精靈腳下猛然張開巨大的水藍色魔法陣。
「居然跑到森林裡去了......」低聲的喃喃著,薩維爾從魔法陣中央消失。
在校外的森林裡能夠見到一隻渾身毛皮漆黑如墨,但尾尖白如雪的黑狐正在綠意之中奔跑著,急切的像是被狩獵一般,一直跑進了更深的只剩獸道的森林深處才看見他停下腳步,胸膛急切的起伏,喘息著稍作休息。
再他黑色的眼眸裡可以看見道驚懼,些微的憤怒還有更多的憂傷,體態修長優雅的美麗黑狐將自己藏在一棵倒下彎曲的枯木底下,用毛澎澎的大尾巴蓋住了自己半個身體。
「唐恩?」好不容易才感受到了學弟的位置,薩維爾藉著瞬移的魔法陣鎖定位置,眼前的景色才剛轉換,精靈就看見那個把自己蜷縮成一個毛球,幾乎半點臉面都不露出來的黑色狐狸。
精靈知道這是動物自我保護的姿態,除了保護自己以外,還有透漏更重要的訊--害怕。
他那總是溫和待人,靦腆害羞的學弟在害怕,「唐恩。」精靈又喊了一聲,聲音輕輕的,很溫和。
蜷成一團的黑色毛團輕輕顫動了一下,但沒有其他反應,頑固的將自己縮在枯樹底下,拒絕任何的接觸。
也不敢隨意的接近正在警界中的小動物,薩維爾皺著眉頭,一向不擅長安慰別人的精靈有些手足無措了,「唐恩,我能接近你嗎?」
而過了許久之後,精靈能夠看見那黑狐輕輕地拍動了一下蓬鬆的大尾巴,微微露出了黑色狹長的狐眸子,浸潤了水氣的眸子水亮亮的像是閃耀的黑曜石,似乎是允許對方的接近了。
哭了?!
精靈看再見那雙水潤的眸子之後整個人都燃起了一點怒火,這個情緒來的太突然,並且完全無跡可循,薩維爾自己也沒能搞懂這是怎麼樣的情況,他只是覺得前所未有的憤怒,怒那個讓唐恩哭的,從未知曉姓名的赤紅狐狸。
特地放輕腳步走到小狐狸身邊,精靈蹲下身,沒有在意四周盡是枯葉爛泥,直接在地上坐下,手輕輕的放在黑狐頭上。
「沒事了唐恩,你怎麼了?告訴我好不好?」
對方的手輕輕地搭在自己的頭上,唐恩微微瞇起眼睛,但是還是肯不說話,只是用潮濕的鼻尖輕輕的蹭了蹭薩維爾的手腕處,溫順又柔軟。
不說不語,只是靜靜的,靜靜的........這是唐恩悲傷的方式。
小狐狸完全不說話,這倒是讓薩維爾頭痛無比,他本來就不擅長安慰人了,這還都不開口說話讓他怎麼應對......
精靈只能一下一下的摸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突然就開口,低聲輕啞的吟唱起了精靈的歌謠,既然不知道怎麼安慰那乾脆就......先不安慰了吧,至少對方不開口他還真是無計可施。
精靈輕柔的唱起了歌,輕輕地像是風吹過一樣空靈美好,唐恩蹭了蹭對方,緩緩地起身,踩在薩維爾的大腿上,轉了半圈,輕輕的窩了下去,將臉側貼在薩維爾的肚子上,仍舊安靜無聲。
小狐狸突然自己窩進懷裡的動作大大出乎了精靈的意料,他連歌謠都忘了唱,聲音突然就停駐在了原地,周圍只剩下風吹過枯葉的輕聲沙響。
愣了一會他才把手又放在狐狸毛茸茸的身子上,安撫孩子一樣拍。
「唐恩喜歡森林嗎?」
黑色的狐狸輕輕的點點頭,像是在薩維爾的肚子上磨蹭似的,蓬鬆的大尾巴輕輕的拍了拍,又往他的身上擠了擠,似乎想把自己窩的更貼近些。
「森林是承載生態萬物最重要的一部分,沒有人的痕跡,也見不到一點心計,你想聽聽看嗎?在這裡的各種聲音,用你的耳朵親自聽聽看。」
得到答案的精靈這麼說著,身為自然的寵兒,他的雙耳能聽見無數低語,風的,雨的,鳥兒的,野獸的,這些聲音是如此的單純,勤奮而愉快,他能感覺到這些美麗的情緒,然後他想......讓唐恩也聽聽,因為他們是這樣相似,單純,並且美好。
精靈所說的話語,唐恩安靜的聽著。
這自然的道理他自是清楚的,他出生在古老巨大的聖木裡,在貼近自然的環境中成長,他的家人都深知自然之道,尤其是他的爸爸.....在媽媽和哥哥不在的時候帶著自己去認識自然之中所有的一切.......這也是為什麼他會選擇在悲傷的時刻逃入了森林裡。
這裡的一切能夠安撫他的內心.......
唐恩閉上了眼,輕輕的磨蹭了一下薩維爾。
學弟怎麼都不肯開口,精靈也無可奈何,只能當作對方是答應了,他知道對方本身就是親近自然巡迴的孩子,唐恩的身分和外表都太過出色,精靈都不需要親自去查就能得知一二。
但就算如此,也比不上身為自然寵兒的精靈。
將手覆蓋在對方軟乎乎的大耳朵上,精靈低聲的念出了咒語。
『......五感共享』
唐恩在對方念出咒語之後,一瞬間就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加清晰的聲音,就連最細微的聲響都傳入了耳中、心裡。
這是風精靈給予他的溫柔...
唐恩輕輕的抖了斗耳朵,終於從趴臥的姿勢換成了坐姿,但仍然用半邊的身體挨靠著薩維爾的身側,將下巴靠在精靈的肩膀上,輕聲地發出了一陣柔軟的喉音咕嚕。
「心情好些了?」
精靈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五感共享,包含了眼,耳,鼻,舌,膚,對他來說也是抱持著非常大的風險,他的身上有太多隱密,看見的,聽見的,感受到的,對其他人來說或許都是負擔,更不用說是無數纏繞皮膚之上的各類魔法陣與詛咒,幾乎是用盡全力的在壓制身上法陣的運轉好減少五感共享的帶給狐狸的負擔,薩維爾只想讓小黑狐開心一點。
「願意開口跟我說話了嗎?」他揉了揉那個毛茸茸的腦袋,繼續試探性的詢問。
唐恩用毛茸茸的腦袋磨蹭著薩維爾的下巴,其實他不知道為什麼薩維爾會出現在這裡,當初他在與那赤狐發生爭執的時候,是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到其他的地方的,自然是不知道薩維爾看見了那一幕。
「.....學長,怎麼會....在這裡?」
柔軟的嗓音和平時聽來不太一樣,似乎有些破碎感的哽咽。
黑狐輕輕的磨蹭著,他喜歡和親近的存在有溫暖的肢體接觸,獸族原本就比起其他族類有更多的肢體接觸了。
磨蹭著下巴的毛讓精靈有些微癢,他輕笑著,為小狐狸終於肯開口感到鬆了一口氣,「你和那隻紅色的狐狸......我都看見了。」
薩維爾毫無任何遲疑與隱瞞,直接就將事情說了出口,他擔憂著那聽起來與平常不太一樣,些微透著哽咽的嗓音,沒辦法說服自己不關心,「能跟學長說說嗎?」
唐恩沉默了許久。
「學長....知道.....什麼是...黑狐嗎?」
最終才輕輕地開口了,唐恩將大半的重量都放在薩維爾的身上。
這個問題薩維爾有點不好回應,要說知道嗎......似乎顯得他調查過對方,要說不知道嗎......以自己的身分來說也太說不過去了......不過唐恩應該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吧?
「......略知一二。」
一邊抱著滿懷的絨毛,一邊揉啊揉,薩維爾保守的回應了。
「......他是.....我出生的...福克斯小鎮上的......狐......」
對方溫柔的揉摸讓唐恩很放鬆,唐恩輕聲細語地訴說著「.......我是.......近幾百年來......唯一的黑狐......毛色是最純粹的.........但是....我不喜歡......」
唐恩閉上了黑色的眼睛,「就連眼睛....都是黑色的.....我爸爸和哥哥是....很漂亮的金色眼睛......媽媽是黃綠色的.....為什麼....連眼睛都是黑色的呢?」
斷斷續續地說著,而像是要說出這些話就讓他感覺到疲倦,因而又沉默了起來。
如果不是黑狐就好了。
靜靜的聽著狐狸那還沒緩過來略帶哽咽似乎還有點撒嬌的溫和傾訴,精靈低低的唔了一聲,「縱使有再多異同,即便是完全改變,血脈裡的牽連都不曾斷過,大家對你的愛也不會因此而減少,你的父親、母親,抑或是你的兄長,曾經有過任何嫌棄於你身上的色彩嗎?」
「哥哥....差點因為我而死。」
沒有否認那些愛,家人的愛對唐恩而言就如同他呼吸的空氣一般,無所不在,只可能多不可能少,黑色的毛皮對他而言是一種災難的象徵,在幼年時候他甚至企圖在爸爸的魔藥房調配出改變自己毛色的魔藥,但那之後他就明白了,黑狐的毛色是一種絕對色,不管自己變形成什麼模樣,黑狐的黑色只會永遠像是陰影一樣跟隨著自己。
他從來就不忍心看小狐狸難過,從一見面開始就是,希望看著他笑著,看他對誰都是那樣溫和可愛的樣子。
精靈不懂對方那樣的情緒,他的家人不曾需要自己擔心,他的家庭也不曾給他一點擔心的機會,更不用說是……
我該怎麼安慰你才好?
薩維爾一下又一下的摸著手下的毛皮,他的視線凝駐在半空中,似乎在思考,「唐恩……別怕,不曾發生過的事不要再去多慮,那些……都不是你的錯。」
「嗯.....。」
唐恩小聲地說著,但也沒有在針對這點多說些什麼,只是輕聲念了咒語,訴說著赤狐族古老語言,只見那黑狐的身型幻化,唐恩最終是變回了獸人的模樣,他伸手環抱住薩維爾,用臉輕輕的蹭了蹭他的臉,柔軟的嗓音帶了些許鼻音,輕柔的道著「學長.....謝謝。」
「今天的事就讓他終結在今天喔,明天就是一個新的開始,當大地再次攏照艷陽,黑夜從沉寂裡退去,把不開心的事都忘掉喔唐恩。」
精靈勾起了柔和的笑容,耳邊那屬於另外一族古老語言的聲音輕盈的傳出去了很遠,他聽得見森林裡的雀躍。